85后海归女硕士,做中国最冷门的职业

新年伊始,

我们分享三位85、90后女性创作者的故事,

她们自由、先锋,敢于突破,

在不同的领域开创出另一种可能。

85后深圳女生谢文蒂,

是一个用玻璃来创作的艺术家。

6年前,她辞去体制内的工作,

一个人、一辆车,

开始全国到处跑的“游牧式”创作。

她享受眼下这种“居无定所”的生活:

“我让自己流动,看看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。”

2021年在巴黎获LVMH Prize评审团特别奖,周睿是史上首位获此奖项的中国设计师

邀请不同身材的素人来走秀

94年的服装设计师周睿,

曾因先锋、前卫的作品引起很大的争议。

蔡依林、欧阳娜娜、刘诗诗等

明星艺人都穿过周睿的设计。

她的设计不是一味强调显瘦和塑形,

“不是只有瘦的人穿才好看,

肚子上有小肉肉又怎么样。”

她希望能鼓励女性摆脱对于身体的耻感。

文那转型新作“藏海厝”,21尊雕塑结合壁画长卷

80后艺术家文那,

曾以天马行空的神仙主题壁画闻名国内外。

自称是“来地球度假的外星人”。

她的画风自由大胆、诡谲奇谐,非常生猛,

还受邀在荷兰、意大利、法国创作壁画。

她花了4年,在泉州造了一座神仙大殿,

去年底,这一转型新作“藏海厝”终于落成。

编辑:马诗韵、陈沁

责编:陈子文

我是中国美术学院第一批玻璃专业学生,后来又去英国念了玻璃专业的硕士。

我现在主要用玻璃来做艺术创作,一直会用到玻璃吹制技术,指的是用高温把玻璃熔了并保持在1200度,再从熔炉里取出蜂蜜状的玻璃料塑形。

2024年11月,谢文蒂在山东淄博博山的玻璃厂

熔炉里流动的玻璃液

用玻璃来做艺术,还是太小众了。这就是为什么我每次做作品都要在国内开着车腾挪转移,跟搬家似的。玻璃工厂在国内其实到处都有,但是能满足创作需求的五个手指头应该能数的过来。

在淄博的这段时间,我白天在翻模厂工作,有时要跑去不同的地方找材料、做金属焊接、找铁艺师傅改造一些物件,同时做好几件作品。

谢文蒂在作品《拂过》前

谢文蒂在驻地创作

玻璃有它的脾气,操作不当或者退火不当都很容易破裂,需要耐心呵护。我觉得自己跟玻璃很像,看上去轻盈,但又有真实的重量。高温时玻璃是液体,柔软,流动,但冷却下来以后很硬,我也挺倔的,比较有韧性。

佛山南海丝厂女工在工作中

2022年,我参加了大乾艺术中心的驻地“河流计划”,沿着珠三角水域探访一些制造业工厂。

在佛山南海丝厂看到女工们站在几大排机器前,熟练地将比头发丝还细的蚕丝分离、打结,当时我就想用吹制玻璃把她们的手部姿势表现出来。

流动的玻璃液

“游丝”

我说服丝厂的女工阿姐们参与到我的创作中,给她们缫丝动作的手势翻模,再用玻璃吹制的工艺,将手势定格在透明玻璃泡里。

“双手练习”系列

你能看到玻璃泡里有一只手,连纹路都清晰可见,但玻璃里什么也没有,是空的,这种隐形的关系正像是我在女工的劳作中体会到的。

在和她们的交往中,我切实地感受到生活的重量,疫情后丝厂效益不好,她们都要打数份工兼职,家里还有小孩子要带,生活很不容易。但她们都非常勤劳,乐观。

《在她的身体里-阿梅》在挪威展出,谢文蒂在讲解作品

新做的版本《在她的身体里》,都是红色系,有点暗示了女性的身体,“她”既指女工也指玻璃,玻璃的身体也被一只手戳了一下。在最新版本里把自己做作品的手也放了进去,某种意义上我也很像一名女工。

谢文蒂在景德镇驻地

我一直对分形很感兴趣,分形在自然里随处可见:树枝、动物的角、闪电、火焰、细胞分裂、人的肢体等等。

2021年在景德镇驻地的时候,我通过剪加热的玻璃让玻璃泡分裂出很多尖端,形成一个个“角”。

陶瓷、玻璃、金属结合的作品《镜像(角)》

这七组雕塑里,上半部分是陶瓷做的,有很粗粝的表面肌理,模拟公鹿的角和树根,但故意做成粉红色,看起来很像珊瑚。底座是一块呈90度角的做锈的生铁,映照往下伸出的一根玻璃角,它像陶瓷的镜像,也像个幽灵。

“追气”系列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校区

我上大学是2006年,当时中国美术学院的玻璃专业还是新开设的专业,是冷门中的冷门。上学的时候只学过窑制玻璃,有点像是传统雕塑,先做泥塑,然后翻模,最后让玻璃在窑炉里成型,那时我还没有接触过热玻璃。

2012年,在伦敦皇家艺术学院

研究生时期作品,“了不起的骗子”系列

本科感觉没学明白,属于半生不熟,研究生我就去了伦敦皇家艺术学院继续学玻璃。去了英国后,我才接触了当代艺术,对玻璃这个材料有了更多的理解。

2012年毕业回国,我也不知道怎么成为一个艺术家。国内的玻璃创作环境等同于荒芜,做玻璃太需要设备了。作为一个刚毕业的艺术学生,要先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,我就选择了一份看似相近一点的工作,通过事业单位考试进了深圳美术馆上班。

谢文蒂在美术馆上班时期

个展“漏气”

2017年底,我白天在美术馆上班,晚上去驻地,也是那时候学会了开车。在深圳市内跑,3个月开了8000公里,做了个展“漏气”,重新找到了一点做艺术的感觉。

常常有人说,你做作品很折腾,都很远,我挺享受开车的过程,尤其是开长途。我一天可以开八个小时,开车的时候思绪乱飞,经常灵感和体悟爆棚,有一种大地辽阔任我行的豁达感。

在驻地期间的临时住所

2025年,我计划再做几场驻地和展览。艺术家对我来说不是一顶帽子,可能更像一种生活方式。我希望可以一直做点有意思的事情。

2019年,我在纽约创立了自己的品牌,在参与了两季纽约时装周后,决定回国在上海时装周做国内的第一场秀,这对于当时国内的观众而言,是一次非常大胆的表达。

我邀请了不同身材的男孩女孩来走秀,都是素人模特,有些甚至是我的朋友。我不喜欢那些瘦得很病态的模特,我更倾向于找有一点肌肉、有力量感、或有个性特点的人。我自己都不到1米6,如果全都是高挑纤瘦的视觉,我说服不了我自己。

我试图传递一个积极的讯号,我想倡导一种更健康、更独立的生活方式。

回国后的第一场秀

在巴黎邀请朋友来走秀

当年那场秀后,我收到了大量的评论,有欣赏的,也有质疑的。网上的争议特别多,留言区不少人直接就说“你既然要表达色情,为什么还给TA穿衣服?”或者说“很阴间”。

我觉得挺莫名其妙的,因为我从来都不是在表达色情。我想要表达的是对自己身体的认同感,我在传达一种坚定、自信、勇敢的态度。

春夏,Numero杂志

左:蔡依林,红秀杂志的封面故事

右:欧阳娜娜,明日之子的节目录制

这种针织面料是我读书时自己开发出来的花型,采用高弹的纱线织成,像是紧贴肌肤的蕾丝,塑造出一种脆弱的张力。对我而言,人就像是容器,服装以某种形式包裹着身体,因为身体的不同使衣服呈现和勾勒出不同的形状,是很迷人的。

2025年最新系列

如今周睿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穿

不管是我还是身边的朋友,都容易萌发对身体的耻感,这是不自觉的,别人带给你的一种无形的压力。

和很多人一样,我也一直挺有身材焦虑的。小时候我很少穿短裙,因为那时的我不接受自己的腿粗。这些年,我逐渐更接纳了自己,我现在挑选衣服,没有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了。穿上展露身材的衣服,即使肚子上有小肉肉,又怎么样?

周睿形容亲密关系就像她使用的面料,脆弱又很坚强

左:童年的周睿;右:周睿和妈妈

我是湖南衡阳人,今年30岁了。小时候我特别喜欢画画,想要走艺术这条路,做些不一样的事情,我对未来充满期待,不想要过一眼看得到头的人生。

清华美院毕业之后,我去了纽约的帕森斯设计学院,继续学习服装设计。不知不觉,我关注到自己在学习期间做的好几个系列都是和女性相关的。可能在成长过程中,和女性的关系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。

壁画上,七大姑八大姨们坐在屋顶上嗑着瓜子,祠堂的门匾上,写着“结婚了吗”?——我们的祖先在暗中瞧着我们。

“容身”手上拿着的洪水与水滴

在这个轮回的序列里,从“容身”开始进入了一个相对宏大的叙事。

我们在这个世界上,既浩如宇宙,又渺如指隙,“容身”脚踏着巨大的星穹,手里拿着比星系还庞大的洪水,但另一只手依然保护着每一个小小的、具体的水滴。

“花兽”

“藏海”

藏海厝和真正的宗教并没有关系。“织海”开始,“吞海”结束,“照海”在前,“藏海”在后。藏在“照海”影壁之后的,是藏海厝的题眼,只有90公分最小的一尊雕塑,它才是真正的主神“藏海”。它包罗了藏海厝所有神仙的故事。

“藏海”是海天之间海民的纪念碑。离家远航的每一个人,心里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浩瀚大海。藏海厝,讲述了一个关于闽南的创世神话,让这片隐秘的海洋再次闪耀。

文那和增煌、木雕师傅在一起工作

这是我第一次做如此之多之大的雕塑作品,一开始往返于北京和晋江,后来为了方便更加紧密的合作,我就干脆从北京直接搬到了增煌的家里。

陈增煌是晋江浙平国非遗项目传承人,主要制作闽南传统木雕佛神造像。他为我做木雕提供了全部的技术支持。他的家是一栋像城堡般的大楼,有五六层楼,工厂和家都在一起。

文那的团队成员

文那和朋友们

这个村子里就有五个宗祠、两个城隍庙、两个戏台,跟生活场所完全融为一体。过年,随时随地被烟花包围着。今天去吃席,明天去参加婚宴。在天台上吹着风,听到楼下一阵戏腔,原来200米外的戏台上有人在唱《连升三级》。

在这个世界上我是非常自由的,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游乐场。这4年,我其实是在为自己的游乐场修建一个游乐设施。

“藏海厝”是一个史诗型叙事的永久开放的公共空间,是我对于闽南人世界观的浪漫呈现。这个故事其实也可以辐射到我们每一个人:我们最终都要在这个世界上寻找到自己的位置。

部分图片由于受访者提供